颠倒的世界 彼得·汉德克

我醒着入睡了:我没看东西,是东西在看我;我没动,是脚下地板在动我;我没瞅见镜中的我,是镜中的我在瞅我;我没讲话,是话在讲我;我走向窗户,我被打开了。我躺着站了起来:我没张开眼睛,眼睛却张开了我;我没听声音,声音却在听我;我没吞水,水却在吞我;我没抓东西,东西却抓着了我;我没脱衣服,衣服却脱掉了我;我没劝自己听话,话却劝阻我相信自己;我走向门,门柄按住了我。卷帘升起了,却变成了黑夜;为了喘口气,我把头浸进了水里;我踏着石板地,陷到髁骨那么深;我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却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前面;我看见一个打洋伞的女人,夜汗出了我一身;我向空中伸出胳膊,它着了火;我伸手摘苹果,却被咬住了;我打赤脚走路,感到鞋里有石子;我从伤口撕去橡皮膏,伤口在橡皮膏里;我买了一份报,我被浏览了;我把人吓得要死,我说不出话来;我把棉纱塞进耳朵里,我拼命叫喊;我听见警报器在嚎叫,基督圣体节的游行队伍从我身边走过;我打开雨伞,土地在我脚下燃烧起来;我跑到野外去,我被捕了。我在镶木地板上跌倒了,我张开嘴巴讲话,我捏紧拳头搔痒,我吹起警笛笑,我从发尖上流血,我读到报纸的头条就噎住了,我呕出了美味佳肴,我讲着未来的往事,我对事物说话,我看穿了我,我杀了死人。我还看见麻雀在向枪炮射击;我还看见绝望者幸福起来;我还看见吮乳婴儿满怀希望;我还看见晚间送奶的人。而邮递员呢?在打听邮件;传教士呢?被惊醒了;行刑队呢?沿着墙根排列着;小丑呢?在向观众扔手榴弹;暗杀呢?等有了见证人才发生。而殡仪员在鼓舞他的足球队;国家元首在行刺面包师的学徒;元帅在按街道起名字;自然在忠实地描摹图画;教皇站着被判输了——听哪,表针走到外面来了!看哪,烧短了的蜡烛变大了!听哪,呼喊在耳语!看哪,风把小草吹僵了!听哪,民歌在咆哮!看哪,上伸的手臂向下指!听哪,问号变成了命令!看哪,饿鬼变胖了!闻一闻哪,雪在腐烂!而晨光在沉没,桌子站着一条腿,逃亡者盘腿坐着像裁缝,最高一层楼有了电车站。听哪!死一般沉寂!—— 正是高峰时刻!我醒着入睡了从不堪忍受的梦境逃到了温柔的现实快乐地哼着:抓贼啦!杀人啦!听,我满口流涎:我看见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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