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朗诵《旧情人与老人》

作者：张小娴
朗诵：伟大的战士

情人无话

恋人之间，往往拥有最多的情话、最多的肉麻话、最多的无聊话，也拥有最多的废话与无话。没有了情话和那些唯有当事人不觉得肉麻的肉麻话，成不了恋人，也成不了甜蜜的恋人。两个人常常在一起，自然会说很多无聊话。幸福就是有一个人陪你无聊，难得的是你们两个都不觉得这样很无聊。没有这样的无聊，也成不了细水长流的恋人。

曾经认识一个女人，漂亮的她谈过很多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比电影情节和小说更曲折。那年我们见面，她身边没有伴，她跟我说着已成过去的那段哀伤的恋情时，突然说：“真想找个男人，两个人一起去做些无聊透顶的事，比方说，跑去海滩捡贝壳，或者捡一大堆蛤蜊回家煮了吃。”也许，听完之后，你会说：“在海滩捡贝壳和蛤蜊不无聊啊。”那得看你是什么年纪。在她那个年纪，跟她的人生经历比较，算是挺无聊的了。

然而，当失去的时候，我们怀念的，往往也包括那些无聊的时光。唯有那曾经的无聊，让你相信你是跟他一起生活过。至于废话，我们不都说过吗？夜晚打电话找他，听到他的声音，第一句跟他说的话是：“你在啊？”或者是“你没出去吗？”“你在家里喔？”他当然在，否则怎么接你的电话？那个明明是他家里的号码，他还能在哪里？接着，你幽幽地说：“是我。”他还会认不出你的声音吗？

长夜漫漫，苦苦思量，终于拿起电话打给他，结果还是只能用那些熟悉的废话作为开场白。谁又想说废话？只是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也没法坦白说：“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很想你。”“你是不是不会再找我了？”有些话太卑微，有些话，一说出来，泪水便会决堤。更多的时候，是电话里的沉默。已经是危如累卵的爱情，两个人再也找不到话题，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也不肯说，唯有无言。即使见面，也只有无语的空白。

曾经拥有那么多的情话，那么多的肉麻话和无聊话的两个人，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两个人的默言相对？不是所有爱情都能够化为深情，却唯有深情，成不了眷属，便成荒凉。

旧情人与老人

长大和老去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人在失去了一些青春之后才终于明白性格是不会彻底改变的，唯有时间与际遇会改变我们生活在世间的方式和我们对许多事情的看法？譬如说，我以前总觉得不可以跟旧情人做朋友。为什么还要做朋友啊？尤其是阴魂不散，老是像投胎不成的冤鬼般缠住你，不肯接受现实的旧情人。那些在一起时对你不好的，也没有跟他做朋友的必要，你只想他永远不要过得比你好。

然而，许多年后，我渐渐明白，有些旧情人不能做朋友，另一些却可以。有些旧情人，可以做情人，不适合做朋友；另一些旧情人，不适合做情人，却可以做朋友。大部分人都无法跟旧情人做朋友，只是因为能做朋友的旧情人太稀有了，更别说做好朋友。两个人分手的当儿，是不可能做好朋友的。“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这些陈腔滥调，只是让自己和对方觉得好过些，当真的话，只会换来失望。然而，伤痛过后，有缘再见，余音未尽，你会发现，你跟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也许，你们前世已经做够了一对幸福的恋人，早就把今生再厮守的缘分透支，留给这一世的缘分，不多不少，仅仅够你们做一对曾经相爱的好朋友。恋爱往往使一个大人变回小孩子，每一次的分手，却逼着我们学习做一个大人。有一天，当我们能够跟曾经深爱的旧情人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也许，我们已经是个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