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之后

张恒茂：网名：茂林。1973年3月1日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从中央电视台剧中心退休。现任北京龙腾影业投资有限公司影视制作总监。2003年创作的电影剧本《家有轿车》获广电部电影电视单项优秀编剧奖和当年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其中李丁获最佳男演员奖。喜爱朗诵艺术，业余创作诗歌。
下岗之后(小小说)
作者：茂林
数年前的那日上午，当听到《下岗职工名单》上有我名字的那一刻起，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已是不惑之年的我，未来的路在哪儿？今后的生活又该如何继续？
现如今，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文凭。我是一个没有文凭的下岗者，白领自然不敢奢望，可即使打算找个卖力气的活儿，也被来京务工的年轻人抢的所剩无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靠老婆那点儿工资来养活一家三口吧？工作自然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时间，在寻找工作和渴望得到一份收入中悄然而逝，眨眼数月过去，可还是一事无成。于是失落、愤懑、抱怨一起袭来。或许是为缓解心中的苦闷，也或许是有种被社会抛弃的失落，却开始借酒消愁起来，似乎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下，才能让烦燥的心得以慰籍。
而“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在我身上似乎得到了验证。酒精的辛辣不仅没能排解心中的苦闷，相反却改变了我的性格。于是骂孩子、敲桌子、摔板凳、跟老婆找茬儿吵架成了家常便饭。还经常深更半夜鬼哭狼嚎般的嚎几嗓子，弄得左邻右舍人言啧啧、怨声连连。一个原本温馨的家，就这样被我搞得鸡犬不宁、一片狼藉……。
妻子是个文静的人，性格内向、柔弱温顺。对于我的所做所为常常是忍气吞声，暗自垂泪。一次，我又自斟自饮的麻醉着，她趁我还算清醒时，又劝道：“你能不能少喝点儿啊？身体会喝坏的……”。“你真烦，我又找不到事儿做，不喝酒干嘛去”？我不满的回应着妻子。
“我也不想跟你较劲，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无法容忍你现在这副样子。因为你，孩子在家里不能正常学习，成绩明显下降。”妻子的双眼微微发红，泪珠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再说孩子就要年终考试了，你成天除了喝酒就是骂孩子，你能不能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或许是酒精的刺激，也或许是烦闷的心情再次被压抑，我粗暴的打断了妻子的话：“你少管我，孩子考好考差是他的事儿，跟我有屁点儿关系……”。
妻子看到不讲理的我，气的浑身颤抖着，泪珠也顺着脸颊滚出。“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就这样，你怎么着吧……”在回完这句话的同时，我又端起了酒杯，可酒还没有倒进口中，酒杯却被妻子抢走，并随着“啪”的一声，玻璃的碎片和慢慢流淌的酒液象开花一般的散满一地。“喝！喝！让你喝……”！妻子终于怒不可遏了。她这一反常态的举动不仅激怒了我，更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伸出了手掌狠狠的向她的脸挥了过去。
妻子并没有躱闪，脸庞也因愤怒涨的更加通红，而滚着大滴泪珠的双眼象冒着火似的直直盯着我，毫不畏惧的等着我的一击……。当我的手掌靠近妻子脸上的时候，不知是妻子眼里的怒火让我胆怯，还是残存的良知让我产生了愧疚，胳膊竟慢慢垂了下来。妻子走了，是捂着泪水洗过的脸，留下了一句：“我带儿子去爷爷家，你好自为之吧……”！
自妻儿走后，我非但没有收敛，相反却变本加厉，每日喝得昏天黑地，沉溺在酒精的麻醉中，而找工作的事儿，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日，在沙发上昏睡的我，似乎被人推醒。我只好强打精神，醉眼惺忪的从沙发上坐起。而恰在此时，窗外射进的阳光，直直的刺着我的双眼。我只能用手半遮半掩护着双眼，垂着头问道：“你是谁？”
“你说呢？……。这都几点了，还在睡？你说你，昨晚又喝了多少？”是妻子，一个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有些不情愿的抬起头，对妻子说：“你都带着孩子走了，还回来干嘛？”妻子没理睬我的抱怨，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我：“这是爸让我带给你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我狐疑的看着妻子手里的纸包，并没接下来。妻子似乎并没在意我的不解，随手将纸包拆开，里面是盘录像带。然后把电视机和播放机同时打开，把录像带推入了播放机，说道：“午饭还没吃吧？我去给你做饭去，你好好看看吧……”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银屏上出现了父母的影像。母亲那褶皱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些皱纹；父亲的眉毛，也全都霜染似的雪白。半晌，父亲的嘴唇煽动了几下，极为痛苦地说道：“孩子，如今你这酒，喝到今天这份儿上，也怨你爸我。记得，在你小时候，我喝酒时，便拿筷子沾着酒，逗着你喝。等你长大后，就让你陪着我喝。这一来二去，你就学会了喝酒。谁成想，你喝成了今天这样儿？为这事儿，前些日子我还动手打了你，不让你回家。这都是我的不对，在这儿爸给你赔礼了！可是儿子，这酒你可不能再喝下去了。你若再喝，这家可就完了！爸这就给你跪下。我求你了儿子……”
画面中，父亲老泪纵横。一旁的老母亲看不下去了，忙说道：“老头子，你这是干嘛呀？快起来，起来呀……”。老母亲一边哀求着跪在地上的父亲，一边使出浑身的力气，艰难的把父亲拽了起来。随后，老母亲又转过头来，冲着我说：“国强，打那次你爸动手打你之后到现在，他一口酒都不沾了。他这是为了惩罚他自己，也给你做个样儿呀。你就不能学学你爸？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宝贝孙子，咱不喝了行不行？！”
这时，我儿子的影像也出现在银屏上，他小小年纪，却一脸忧郁地说道：“爸爸，前不久我们的作文考试题是《我的爸爸》。我真不知道怎么写？就交了白卷。现在我已经不当语文课代表了，都是因为我学习成绩一再下降。爸爸您就听听我爷爷、奶奶的话吧，别再喝了，您还是我的好爸爸，我，我也给您跪下……。”话音未落，儿子也跪了下去……。
父亲和儿子的下跪，以及亲人们一番苦口婆心、撕心裂肺的话语，象重锤一般猛的敲在我的心尖儿上，又仿佛把我从噩梦中唤醒。“我这样做还算一个人吗？这等伤天害理、大逆不道，逼得父亲给儿子下跪……？我成天像个酒鬼一样，给儿子幼小的心灵带来的伤害，留下的阴影，难道要伴随他的成长？我甚至还差点动手打了那个陪伴十多年的贤惠善良、无微不至照顾家和我的妻子……。难道这个家真让我给毁了不成”？
一时，自打下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象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现着。真是五味杂陈，惭愧顿时涌上心头，我不由得失声嚎啕大哭起来。可能是我的哭声惊动了正在厨房为我做饭的妻子，她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条毛巾说道：“国强，我这次回来是跟爸妈商量好，帮着你把酒戒掉。你有这决心吗？”
听了妻子的话，我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我想戒，就怕戒不掉”。妻子说：“一个人，就怕自己不相信自己。别人是打不倒你的，难道就让酒把你打倒了？振作起来，给孩子做个像样的父亲。”
在亲情的感召和妻子的耐心管教下，最后我真的把酒戒掉了。后来孩子告诉我，“当时为了让您把酒戒掉，我妈在酒里偷偷兑了水，真难为她的一片苦心。”
现在我也找到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开上了出租车。
从此，我的家里，又传出了久违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