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儿子

对不起儿子

作者：黑咖啡

说实话，我于儿子有几个对不起。

我20岁参加工作，22岁辞职下海，24岁结婚，25岁当爸爸。用现在的眼光来审视，这几个开端都为时过早，属于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决定。这就像训练少儿注意力的加法练习一样，有一步出错，后面的过程步步不对头，每一个结果都是错的。

妻子怀孕时，我在家待业，小两口的生活靠妻子的工资，每次孕检，医生都嘱咐吃好些，但当时没有任何营养保健知识，以为顿顿拉条子就是最好的饮食，不知道还有许多营养素没摄入。儿子出生以后，头大、鸡胸，医生说要补钙，但由于经济和观念的局限，钙片的供给时断时续。

儿子刚满月，我就外出打工了，一年回不了几次家，陪伴他们母女的时间少之又少，幸好有爷爷奶奶照顾，还算安全，但我不在身边，他们母女总归腰杆子不硬。儿子满两周岁那年，我的工作有了转机，才把他们母子接到省城，住在五泉山下，小日子还算悠闲幸福。当时，姥姥家也搬到省城了，周末还可到姥姥家吃饭。后来，又把父母接来了，五口之家，其乐融融，好日子终于来了。

但谁知好景不长。母亲先是生病住院，后因车祸住了院，生死线上走了几遭，受了许多罪，最终回了老家。公司人事不顺，债务纠纷不断，最终也关了门。我和妻只好赴广州考查，另觅出路，最终接受了某公司的传销理念。在以后的两年时间里，我们带着儿子发展网络，参加培训，可谓居无定所，说走就走。有一段时间，我们住在商业招待所，儿子对周边的环境熟了，我们忙起来的时候，他就自己玩。一天晚上，OPP结束，送走最后一个下线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突然想起儿子，我和妻都吓出一身冷汗。结果发现，他在房间外蜷缩成一团，小身子背靠着门板睡着了。

儿子这么快被带到世界上来，无论从经济上，还是在政治和文化上，都毫无准备，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对不起。

后来，国家打击传销，我们一家走投无路了，就到农村的二姐家暂住。二姐家有一个小表妹，刚上一年级，和儿子玩得很好。有一天，我在村后的山丘上散步，远远看到他俩一起从山脚出发，边玩边往山坡上跑，我也顺着他们的方向跟过去，到了坡顶，发现是村办小学，到了校门口，表妹进去了，儿子留在门外，他形只影单，又漫无目的地往坡下走。此情此景，我心阵痛。那年儿子七岁，早该上学了，但这几年，他连幼儿园也没上完整，他的小学又在哪儿呢？这是我对他的第二个对不起。

同年七月，把儿子抛在老家上学，我和妻踏上了南下的旅程，乘火车，转轮船，终于把自己贬谪到天涯海角。辞职经商10年之后，这次总算下到真正的海里来了。初来咋到，我的工作不稳定，频繁跳槽搬家，在海口的几个区都住过、工作过，直到2002年入职海经院，才算稳定下来。把儿子接到海口来时，他已经二年级了。他在学习方面很争气，但作为父母，我们提供给他的家庭条件和环境太局促了。那时，我和妻在一所民办学校里任教，学校提供给我们家一个套间，除了床板以外，什么家具家电也没有。有一天傍晚，儿子实在无聊得难受，他大声抱怨：”我们家怎么这么穷啥？！”但这个“穷”字，的确困扰过咱家许多年。他上小学时，一家三口住一间房，从上初中开始，就住客厅了，一直到了他上大学。就是说在儿子22岁之前，他没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在家只有一张床，我甚至连一个带锁的抽屉都没有提供给他。这是我对儿子的第三个对不起。

平心而论，我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多少年来，忙忙碌碌，马不停蹄，没有闲过，可生活还是过不到前头。越穷越希望改变现状，但变来变去，还是离不开自己熟悉的领域：教育。但我没有投资教育的观念。我从来没有想过给他请家教，或送他上什么补习班。一来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二来我就是靠教育吃饭的，总认为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但问题往往出在最放心的人和事上，儿子在中考中失败了，原因是痴迷网络小说。复读了一年初三，才成功考上了海中，但没想到，高考又失力了，最终与一本无缘，原因是痴迷网络游戏。上了二本以后，又寄希望于考研，却又传来了被留级的消息，原因是挂科太多。儿子一次又一次地掉链子，对我的刺激很大，我的归因自然是他自己不上进，不努力，不争气。直到近几年，从事一对一辅导工作，见的成功案例多了，才发现，教育压根就不是消费，而是投资。和那些在孩子的教育方面，肯花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的家长相比，我这个父亲是不称职的。如果当初，我能够抽出足够的时间督促儿子，而不是只顾自己奋斗职称；能够留出足够的精力关爱儿子，而不是放任自流，他就不会沉迷网络。如果当初，我能够在儿子高考前请各科老师一对一辅导，而不是心存侥幸，他起码能上一本线；如果当初，我能够亲自送儿子上大学，支持他考研，而不是让他独来独往，孤军奋战，他就不会如此心灰意冷。这是我对儿子的第四个对不起。

说来也巧，去年以儿子的名义买了一套二手房，房产过户手续都办下来时，正好是儿子的生日前后。他妈妈说：“这套房子就算爸爸妈妈给你22岁的生日礼物吧。”我半开玩笑地说：“月供先由我来支付，以后你参加工作了，就自己供吧。”儿子说好。

唉，光阴流转，人生轮回，儿子已到了当年我辞职下海的年龄，但愿他的一生比我顺畅。（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