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教诲》

母亲的教诲

作者：黑咖啡

母亲离开我们七年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也都排队似的相继步入中老年期，两个姐姐六十而耳顺，两个哥哥五十而知天命，最小的妹妹也已经四十而不惑了。因为长年从事教育咨询的缘故，接触过许多中小学生及其家长，我发现，家庭教育对孩子成长的影响是基础性的。咨询工作也常使我忆起我的成长历程以及父母早年的教诲。

说来奇怪，我对来自父母的早期教育，印象最深刻的是两次挨打。

第一次挨打是大约七岁时，那一年刚上学，懵懵懂懂期中考试结束了。有一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就被母亲猛揍。她先用笤帚把子打我，然后把我挤压到墙角，在我的腿肉上用手使劲撕、掐、拧，那个疼啊，真是钻心钻心的。母亲拧一把说一句，拧了十几个回合后，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考试得了两个鸭蛋。晚上睡觉时，脱下裤子偷看，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疼痛持续了好几天。这次挨打的近期效果是期末考试双百，远期效果是，以后十几年，我的学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几十年过去了，当初及以后，取得好成绩时，母亲一定表扬过我，但说实话，我一点不记得了；但那次因得了鸭蛋引来的钻心之痛，成为我心灵深处一根不敢碰触的红线，它使我明白了一件事：上学不是去玩的，是带着任务的，是要交出合格成绩的。

第二次挨打可能是十岁左右。那天我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和客人坐在火炉两边话聊。我放下书包，就在家里找食吃，找水喝，自己玩。过了一会，母亲客气地送客人出了门。回来后，她关上大门，又把我挤压到墙角，在我的腿肉上撕、掐、拧，那个钻心的疼啊，比三年前还难忍，她照样拧一把说一句，原因是我没跟客人打招呼，还背对着客人坐在前面，没礼貌。从此以后，我记住了礼貌的重要性。直到现在，如果不慎坐在别人前面，我还有如芒刺背之感。

  在我的记忆中，当我们兄弟姐妹的行为发生偏差时，母亲最有效的教育方式就是撕大腿。大哥二哥也和我一样，感受过那种钻心的成长剧痛。大姐二姐比我大得多，我没有机会目睹她们的早期成长过程，但想必也一样。记得小妹上一年级时，有一段时间不去上学了。她的班主任是本村的一个堂哥。母亲和堂哥配合，用最严厉的方式让她彻底改掉了逃学的坏毛病。那天，堂哥手握教鞭，带着几个男同学，硬是把小妹从家里连拉带抬弄到学校去了。从此以后，小妹无论在学业生涯上，还是在职业发展中都积极进取，表现优秀。可以推知，如果不是母亲当初防微杜渐的严格教育，我们都没有今日的发展。几十年来，我们兄弟姐妹不仅与父母亲密无间，相互之间也关系融洽，并没有因为早年父母的惩戒影响亲子关系，也没有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所以，打是疼，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疼爱。好父母惩戒孩子，坏父母袒护孩子；惩戒孩子者爱了孩子，袒护孩子者害了孩子。

教育出了问题的家庭大约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极左，一种是极右。极左的教育是对孩子要求过高过严过细，极右的教育是要求过低过松过粗。进入新世纪以来，极右的情况越来越普遍。许多中学生家庭的难题是，孩子不按时睡觉吃饭，不按时起床，因而也不按时上学，学习成绩没有保障，面对中高考，孩子不急家长急，左右为难干着急。这一切其实源于家庭教育缺少惩戒，父母没有在孩子心里及时建起规则。在孩子小时过度宠爱，舍不得打骂，等孩子长大后，父母成了教育的奴隶，看着孩子的脸色行事，时时处处让孩子牵着鼻子走，面对失控的牛犊，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束手无策。殊不知，对未成年的孩子，单凭说教是很难凑效的，体验式教育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这个体验式可以理解为适当体罚。所谓“三句好话不如一麻棒”，就是此意。可惜许多家长不明此理，不懂此法。

母亲不识字，但她很懂教育。她撕拧大腿，但从不大打出手，也不骂我们，只是为了让我们记住那个钻心之痛，知道错在哪儿。用今天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理论，这叫厌恶疗法。父亲则不同，生起气来，有时控制不住，偶尔会破口大骂，这时，母亲会立刻轻声提醒父亲，不要恶语伤人，以免父子结怨，父亲也就不骂了。等我们长大一些后，母亲追不上我们了，有时犯了严重错误，母亲会联合父亲，借父亲之手体罚我们。但在体罚技巧方面，他们好像有许多默契，会相互提醒，比如，不用硬东西打我们，不在身体的硬部位打；一般是用绳索在屁股、大腿等肌肉多的部位打。

当然，更多的时候，父母亲是不打不骂的，他们会通过讲故经，引用古语等方式教育我们。记得父亲讲到礼貌的重要性时，经常说：“尊人者尊己”“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母亲一生很重视与人沟通，所以她时常说：“要知心中事，但听口中言”“话是开心的钥匙”。谈到贫富差距时，母亲经常引用“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当街无人问”“有牙齿的没干粮，有干粮的没牙齿”等古语，以激励和宽慰我们。母亲很赞成我当老师，她不止一次地说过：“教师职业无大富，也无大害，还有两个假期，我喜欢”。正是父母亲的点滴教诲，使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从偏远贫瘠的西北农村出发，走南闯北，一路拼搏，各自成家立业于县城、省城、上海、海南等地。我借此文愿母亲安息，祝父亲长寿，兄弟姐妹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写于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