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慕,男,70代,秦人。喜散文、诗歌,作品百余篇(首)散见于海内外媒体及多种文学选本,《作文通讯.锦瑟》年度签约主笔,某媒体文学编辑。
《水边的雁影》
文/紫慕
散文家赵丰先生曾讲过一个雁的故事。
童年时,祖父一次在秦岭北麓化羊峪的坡地上种谷,意外地捡到一只受伤的雁,带回家用绳子拴在窗前。夜里,又飞来了一只雁,两只雁叽叽嘎嘎讲了一夜的话。清晨,祖父下炕去看,没想到,两只雁脖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绞死了。许多年来,故事中两只雁脖子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情形犹如一根尖锐的芒刺,疼痛地扎在我的心上。
成年后,每每听到一些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那情形就在我的眼前闪现,也使我真切地懂得了我国古代婚姻礼仪中送雁之礼的深刻寓意。
送雁的婚姻礼仪早在《诗经》中就有记载。“雍雍鸣雁,旭日始旦。”描写的就是旭日初升,大雁的雍雍鸣和之声响于清晨的情景,而此时也是男方纳采用雁之时。在周代开创的婚姻礼仪中的“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阶段中竟然五次都要用到雁,可见古人对雁的坚贞情操之敬仰。
古诗词中与雁相关的词句可谓玲琅满目,比如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大都凭雁或寄秋思,或悲离愁。当代人对雁的抒写也总是强调雁于南去北回途中的执着与团队的组织有序,实在是过于庸常。倒是金代文学家元好问《雁丘词》中的诗句在时光的流水中闪烁着爱的情怀芬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每每咏之,心浸芳泽。
想起初秋的一次漫步水边的旧事。 那几日,心绪颇不宁静,许是被几个薄情人冷了心,或是经年庸常生活中的琐碎使心境一片空茫,望不见去处。一路走着,不觉就与一片宽旷的水域不期而遇。
秋阳暖暖,水光潋滟,四岸杨柳婆娑,沙洲几座宛在水中央。野鸭自顾自地悠闲游荡,三五成群,连绵不绝。它们倒是很醉意如此地与水的缠绵,这让我想起江南故乡池塘里的那些日日水中觅食的鸭子。清晨,自鸭舍中被赶到塘里去,浮萍、水藻、小鱼、碎虾吃得肚子鼓圆,再去水边下蛋,待到秋冬羽丰鸭肥,成群便作了刀俎之客。神思正在故乡游着,忽听得岸边有人惊呼而起:“大雁,大雁——”我慌忙循声望去,天空湛蓝,白云几朵,一群翅影,整齐有序,呈现出一个大大的“V”字,呼啦啦向南而去,掠过沙洲,掠过无际的水面。那群飞翔的身姿倒影在水面的影子像一只急速冲锋的快艇,又似翔游潜底的鱼群,任水中的那群野鸭子一会茫然地张望,一会又不知所措地彷徨复彷徨,它们自然不懂心中永远藏着一个远方的雁的心事。
人们对于大雁的南飞北回总是解释为雁的避寒趋暖,实在过于浅薄。我倒宁愿认为那是雁对于随遇而安的生活的鄙夷,雁的心中永远地藏着一个远方。生命永远在远方,这才有雁的千山万水不畏艰险的执着。大凡心中藏有一个远方的生命都是弥满着诗意的光辉而被人尊敬的。
《菜根谭》中的诗句“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与伟大的诗人泰戈尔的诗句“天空没有留下鸟儿的影子,但鸟儿已经飞过。”都是对向往远方飞翔身影的诗意赞美。
这该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水边记忆,是夜,我恭恭敬敬地在日记里一笔一划地记下:这个初秋的黄昏,一群大雁飞过一片城市的湖面,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我苍灰色的心幕,这是一个羁旅都市的人久违已久的图画,唤醒了心中许多沉睡太久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