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喵
朗诵:王琳琳
总是听人说,只要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细细揣摩,果然是这一字之差所带来的安和与宁静,才配得上北京冬天的寒素和清莹。 郁达夫曾说:“北方生活的伟大幽闲,也只有在冬季,使人感受得最澈底。”下雪的早晨,“从厚棉被里张开眼来,一室的清光,会使你的眼睛眩晕。在阳光照耀之下,雪也一粒一粒的放起光来了,蛰伏得很久的小鸟,在这时候会飞出来觅食振翎,谈天说地,吱吱的叫个不休。数日来的灰暗天空,愁云一扫,忽然变得澄清见底,翳障全无。”
在现如今的光景,这样的好天气成了奢侈品,而北京越来越暖又越来越短的冬天,让下雪也成了稀有的事。 可什刹海的冰场一直都在。
这座先于北京城落户于此的巨大水域,连同它周围依势而建的胡同们一起,守护了北平八百年的荣辱兴衰。著名的《帝京景物略》以“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来赞美什刹海的神韵,却唯独忽略了最为壮阔的—北平的冬天。
住在北京这么多年,每到年末和过年一起期待的,便是什刹海的冰面。一进腊月,我便会隔三差五地跑去前海或后海看冰,以前开着车,现在就在路边扫一辆共享单车,沿着水边儿绕场一周。 总是去早了啊。上次去的时候,冬钓的鱼竿还能甩到湖中央,这次去的时候,冬泳的大爷还能游上四分之一的湖面,下次去的时候,好不容易看冰渐渐挤没了水,可最靠边儿那片被两只鸭子占领的冰面,因为第三者的到来而瞬间垮塌了一大片。啊,天气请再冷一点吧,我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许愿。
冰场开放的消息总是我在慵懒冬天里的一针兴奋剂。这意味着北京城的冬天,终于凝固进了这片纯粹而温柔的冰面。荷花市场码头的鸭子船整齐而安静地靠岸冬眠,灯火通明的酒吧街暂时收起了揽客的锐气,八方聚来的食客们聚在南门涮肉门前,等着吃那一口沾了麻酱腐乳韭菜花的羊肉,巷子里不醉不归的小酒馆门口挂上了木牌,歪歪斜斜地写着“过冬去了,开春再战”。
我迫不及待地换上冰鞋,推上冰车,摇摇晃晃的走进冰场,被时正时倒时而转圈圈的冰刀老炮儿,还有尖叫着飞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孩子们前后夹击,不出一会儿,就会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我躺在冰面上,久久不愿起身。只有换了一个角度,才能理解故事里的北平。
“榆树顶的干枝上落着几只乌鸦,呱呱的叫个不停,喜鹊在屋檐房脊上吱吱喳喳,翘着的尾巴倒是很好看的,有人说它是来报喜,我不知喜自何来。麻雀很多,可是竖起羽毛像披蓑衣一般,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的觅食,一副可怜相。不知什么人放鸽子,一队鸽子划空而过,盘旋又盘旋,白羽衬青天,哨子忽忽响。又不知是哪一家放风筝,沙雁蝴蝶龙晴鱼,弦弓上还带着锣鼓。隆冬之中也还点缀着一些情趣”。
梁实秋的北平已经藏进了很多人的记忆之中,而北京故事仍然在这里继续。在胡同里生活了一辈子的杨七爷,冬天拍雪,春天拍花,守着什刹海从年少轻狂走到了白发苍苍,而他敞亮而悠远的吆喝声,总是能惹得笑声四起,鸽哨漫天,小岛上休息的鸭子们纷纷循声而来,跟着他的三轮车跑上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