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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爱情

雅坤,1942年出生于沈阳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中国广播电视学会主持人节目研究委员会副会长等职。
《河边的爱情》
作者:李书磊
朗诵:雅坤
今天读来,《诗经》真正活下来的诗是那些爱情诗;阅读《诗经》中的爱情诗,我发现了一个动人的情节,这些爱情大都发生在河边,爱的歌咏有很多都同河流和河水有关。那首开宗明义且家喻户晓的《周南·关雎》写的就是河边的爱情:“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然你可以说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一种虚写的起兴,但要知道起兴实际上常常是即景的:举目望去,随意所见的物事就随手拈来加入歌诗,因而起兴往往是不可分割的本文意象;何况《关雎》中另一段的“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更坐实了这种河的场景——荇菜乃是一种美丽的水草。与《关雎》相埒的还有那首著名的《鄘风·柏舟》。“汎彼柏舟,在彼中河”,这姑娘在河边萌动对那垂发少年的思念:“髧彼两髦,实维我仪。”“河边的爱情”在《诗经》中成了一种惯例甚至成了一种模式。
河水与爱情、河流与情歌的关连本出自内心,然而唯其无心反倒更见出了一种本质的亲缘。到底是为什么爱总靠着河、河总关着爱?后世词人说“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或许这情与水真是一种品质上的呼应;不过真正使我们动心的乃是另外一则关于河水的典故,《论语》中的典故。当年孔子来到了河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对人生本有一种纯净澄清的达观,但他面对河流也不禁发出这种伤感的喟叹。赫拉克利特说,“你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河流”,这明晰的哲理论断中似也透露出一种深刻的骚怨。真是一呼一应,无独有偶。而深入民间的谚语则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控诉,民谚说:“西流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哲人和俗人发出了共同的感叹,这河流究竟为什么如此扣动人类的心弦?
或许河水向人们提醒的最惊心的东西乃是孔子所说的“逝者”。那从容而恒常的流逝乃是时间的赋形,时间无情地离去恰像这河水;而时间正是人生的本质,人生实际上是一种时间现象,你可以战胜一切却不可能战胜时间。因而河流昭示着人们最关心也最恐怖的真理,流水的声音宣示着人们生命的密码。对河流的惶恐定是人类代代相传的一种原始记忆:日常的生活中你可以逃遁于有意无意的麻木,而面对河流你却无法回避那痛苦的觉悟。面对河流你会想起你已经失去和必将失去的一切,想起在这永恒的消逝中生命的短暂与渺小,会有一种无法安慰的绝望攫住你的心,你感到一种无限凄凉的脆弱与感伤。——也正是这个时候爱情就产生了。于是男人就想起了“窈窕淑女”,女人就想起了“髡彼两髦”的少年。这一切都是那样地自然而然。
人们面对河流即是面对命运,河边的爱情即是人类对命运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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