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长吗?在宇宙的时间表上,它只不过是白马过隙。
一千年短吗?在十个世纪的旷野中,红尘之上又有多少大厦倾斜。
故里的古巷像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我的面前。没有笑容,也没有愁绪,只有不变的灰墙黛瓦,不变的旧时纵横狭窄风貌。
从巷子深处刮来的那一缕带着苦涩的风中我嗅得出,古巷是忧郁的,忧郁成一堆亘古的化石,一丛没有经幡飘荡的玛尼堆。它见证过铁蹄如何践踏热土,见证过烽火硝烟怎样席卷街巷,见证过百废待兴,也见证过商贾兴衰、蜂攒蚁集。它没有言语,却绽放着千古的沧桑,那是历史的面孔,睁着一双不肯闭合的眼睛,张扬着穿越而来的疤痕,那应是祖传的裹着厚厚包浆的印记。
在一处老宅前我停下脚步,那里或有我祖母的遗迹和我儿时的浅浅留痕。我听见有风从庭院中徐徐穿过,像是先人沙沙的脚步和深浅的呼吸。我看到有树叶婆娑落下,那或是祖父留给我的片片箴言,留给后人的一地感悟。
有小雨降临古巷,淅沥声中像是有人哭泣。想起纳兰性德的那首《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我的古巷,我分别几近平生的古巷,分离时你一身忧郁,相见时你又默默不语,像一朵千年芙蓉在雨中轻颤,如一尊荷花在往事中闭目养神。我想一遍遍的轻声唤你,却又恐惊了沉睡中的故人,这一世的离愁,哪里是玉钗轻扣所能纾解释怀的啊。
一柄紫色的雨伞从我身边滑过,伞下有目光与我对视,我知道那是年轻的目光,女性的目光,疑惑的目光。一个陌人就这样在雨中淋着,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门口守着,守着古巷,守着千年,守着祖宗的那一条窄窄的弄堂般的余脉,守着孤独与沧桑,还有那深深的忧郁和浅浅的回望。
“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就让我这样在风雨中一直守着吧,守着曾经的岁月,曾经远离的忧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