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梦里的江南夜雨
2017-04-20 原创 赵智国 老赵的记事本
1
四月的小城，常有夜雨。
夜雨从西面的龙山而起，沿老城墙，沿浣纱江，一路步履匆匆。
夜深时分，你侧耳听去，雨声滴滴答答，把个树梢和窗外的雨棚，弄得低一声、高一声的。
江南的夜雨，就这样滴在今夜的窗台，滴在门口的阶前，滴在梦的边缘，然后，落地生根，繁花盛开。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南的夜雨，总和诗有关。
有雨的晚上，诗人，和雨一起醒着，夜不成眠。
诗人总是住在小城的深处。
如我熟悉的翩翩少年徐志摩，就住在雨巷的尽头。
诗人的对门，总有一长溜木雕的花格窗，那里有“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的江南小女子，一把团扇，一管萧笛，一杯香茗，青丝白云，高贵幽雅，她是诗人眼中那一朵结着愁怨、芳香淡雅的丁香花。
入夜，雨巷临街的窗口，诗人窗前那缕黄晕的光，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洇染出一朵朵莫名的花，开在我们历史书上的某页插图里。
诗人们的枕边、桌上满是诗稿，平平仄仄，落满了梅子雨时的忧愁和伤感。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
诗人们，在江南的雨里病了，病得文弱。
诗人们便沿江而行，在城区的某个角落，找到那个蓄有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把脉，老先生望望天，然后说，这病学名叫做多愁善感。
3
江南的夜雨啊，总让人串联出许多爱恨情仇的故事来。
它从遥远的岁月深处走来，走了几千年，一路打湿了范蠡西施那卷史册中的爱情短章，打湿了梁祝化蝶而成的翅膀，打湿了白娘子素雅的油纸伞，打湿了陆游题写的钗头凤，打湿了易安居士难眠的梦境……
然后，以一种叫“越剧”的戏剧形式，走进民间，咿咿呀呀，水袖善舞。掌声潮起时，总有纷飞的雨珠和泪珠一起，打湿今夜一般的夜空。
4
江南的雨，也总和江南的女子有关。
这时候的电影场景里和诗人的诗句里，总会有江南女子从弄堂里走过。
她步履轻灵飘逸，身影袅袅娜娜，撑一把描有三坛印月图案的精致雨伞，行走成一种江南文化独有的韵味，让人想到诸如深情、含蓄、细腻、清婉、幽深的词句来。
江南生长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长成了水的精灵，有着水的清丽和柔软，但又有着水滴石穿的韧性。
这个季节里，江南女子便开始恋爱。
她看诗人的眼睛，典雅而多情，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有一场爱情的海啸激情澎湃。
偶尔也有江南的女孩匆匆奔过，一路将雨踏得四处飞溅，一路撒下格格的笑声。她们虽少了江南成熟女子特有的韵味，但她们却透彻清亮，纯静如山泉，又多了一点点的娇，和一点点小鸟依人的可爱。几个雨季过后，她们也将长大成人，成为江南雨季里的新嫁娘。
5
江南的夜雨，和江南女子一般深情，和江南的季节缠绵俳侧，淅淅沥沥，一步三回头。
和江南雨同样深情的是老家的小河和田野。
这样的雨夜，老家的小河，在长一声短一声的雨里，一点一点涨起来。守着雨夜的稍公，便枕着涛声了，他的梦里会有“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意境生长。明天早晨，等渡的人们会带来丰收的消息。
老家的田野里，泥土的清香，在雨中长途跋涉，我们的城市便也闻到了土地的气息。农夫在睡梦里醒来，听着田野里庄稼拔节的声音，也会吟咏“好雨知时节”的诗句。这场雨后，庄稼茁壮成长，原野富有而茂盛。不久以后，我们的门铃会被农村的亲戚摁响，门背后露出那张黝黑的面庞，满足而幸福，他把一袋稻米扛到厨房。于是这场雨的清香，开始弥漫在我们的房间。
6
今夜江南有雨啊。
有雨的江南，是我的夜。
我的车，穿行过空旷的街区，午夜的收音机里，姜育恒多情而忧郁的歌声，越过车窗，溅得满大街都是。
今夜，诗人无眠，我也如诗人一般无眠。
